nbsp;nbsp;nbsp; 《婴宁》是《聊斋》中的一颗明珠。婴宁是蒲松龄着意渲染的宁馨儿。仿佛笑神似地,以欢乐的笑声对待惨淡的世,以咤咤叱叱应付世俗的纷纭。蒲松龄不仅写出了她的天真娇憨、“狂而不损其媚”的性格,而且着力描出了那山中“笑矣乎”生活的环境。她诞生在比桃花源“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还要美艳的园圃之中。园外“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园内“细草铺毡、杨花糁径”。她真有点像得山水灵秀之气的精灵。这不仅是对于美的颂歌,也当然地是对于“子夜荧荧”浓黑悲凉社会的否定。然而,出人意外的是这个可爱的婴宁,却干下了一件令人发指的“缺德事”。仿佛《红楼梦》里心狠手辣的王熙凤毒设相思局害死贾瑞般,将一位羡慕她美艳的邻人诱骗置之于死地。现代许多评论者因此说,这是蒲松龄一大败笔,破坏了婴宁的美(见黄秋耘《读婴宁》)。其实未必如此。
nbsp;nbsp;nbsp; 婴宁是蒲松龄理想中人物,但不是我们理想中的人物。她“出于幻域,顿入人间”(鲁迅评《聊斋》语),是当时生活的反映。生活中的活人,艺术反映中真实的艺术典型,即使在现代,也都没有十全十美的存在;正相反,《红楼梦》脂评说得好:“真正美人方有一陋处。”婴宁的形象,蒲松龄自指有两特点,一是“孜孜憨笑,似全无心肝”,二是“墙下恶作剧,其黠孰甚焉”。既天真又狡猾,是蒲松龄对婴宁的认识、对婴宁的设计。狡黠是婴宁的陋处,也正是婴宁的真处和美处。婴宁一方面出生于幽谷,受育于鬼狐,不审三从,不知四德,无视长幼之序,不用进退之仪,用笑声蔑视一切,用笑声动摇一切;一方面嫁入人间,依从文士,既畏狱之酷,又恪守男女大防的封建道德,轻施颦笑,严惩意淫。她是无法跳出当时社会环境的,既有所突破又无法脱离的真正的美人。人狐交配而生的婴宁如此,完狐所生的小翠(《小翠》)也如此。小翠几乎与婴宁一样美貌绝伦、天真绝俗,然而不是也毫无怨言地听凭母亲之命送给了一个连人事也不知的痴儿么?这难道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糟粕?蒲松龄只能根据生活,根据生活给予的理想来塑造人物。他的杰出才能正表现在婴宁的复杂性上。婴宁形象的复杂性正是作家忠实于生活的创作方法的胜利。说婴宁的“缺陷”应去除,不但是求全之毁,更是脱离历史实际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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